第一百三十章 不比原来(1/ 2)
这位刘师傅,很喜欢将车子停留在一个小镇边,然后,留下苕货守车守煤,自己跑到小镇上住去了。
苕货不进正规招待所住,表面的理由是节约钱。实际的原因是,怕警察查旅馆,或者登记房间时,要身份证。
让苕货奇怪的是,他每次到这个巴山小镇前,都要换身体衣服,平时穿的凉鞋,这次要从坐垫下面的,拿出一双好皮鞋出来,擦得光溜,把头发,在后视镜前,梳理整洁,尽管他也没多少头发了,发际线夸张地高,顶上也没多少根,全靠梳子,用地方支援中央的办法,理出一个发型来。
苕货心想,这老头,居然还这么讲究,他是住宿,不是走亲戚,干吗这样呢?
直到这一次,在路上,两个人说话,苕货才明白一些。
“哎,还是走省道好,可以歇一晚,如果走高速,这种机会不多了。”刘师傅感慨到:“我们这些开大车的,前些年,才风光,我要说起来,你这样的年轻人,都要流口水。”
苕货对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很是不舒服,但嘴上却说:“是不是哟?”
“老子们以前,我是说八十年代那些年,开车的,是金牌职业,有技术,收入高,整天花天酒地,一路欢歌一路情,你晓得吧?”
什么词都整出来了,很有年代感。苕货没理他,面无表情地听他讲。
“我想想”刘师傅左手掌盘子,又手按了按喇叭。普通人思考,用拍脑门的动作,刘师傅很奇怪,他用按喇叭来代替。大货车的气喇叭是很尖厉的那叫声音,吓得路边一条狗,飞也似地跳进了路边的沙坑。刘师傅,此时发出了哼哼叽叽的,某种不怀好意的笑声。这种不爽快的笑声,让苕货觉得非常不爽。
手执利刃,自带三分杀心。刘师傅驾驶着满载及车自重一起近百吨的东西,以接近六十码的速度在山道上飞奔,当然有一种力量感、控制感,觉得自己力大无比、超越生灵。
此时,在年轻的苕货面前,他自觉处处压人一头,自信心爆棚,多年以来压抑的,少年时期被城里人瞧不起的心理,此时得到释放,当然有点嗨。
“就比如九零年吧,你们城里人,就是工厂上班的,一个月也就一两百块钱。我们那时跑长途货运的,一个月挣个五百块钱,都不算多。跑得勤的,生意好的,一个月挣到一千块钱,也不稀奇,你说,当年,我们牛不牛?”
苕货只是假装笑,没理他的话。这老家伙,除了吹牛,还有一种故意的挑衅。
“况且,有我们这种能够修车又能跑各种路况的人,算是技术人才了,在社会上,受人尊重的程度,不亚于一个小干部。但我们比干部们,享受得要好些。起码,信息灵通,去的地方多了,见识广。当然,吃过天南海北的饭,泡过一路风光的妞,怎么样?年轻人?”
他以为泡妞这个话题,对年轻人有吸引力,此时,却让苕货比较厌恶:你个老货,跟老子说泡妞,你还不够格,死不要脸的家伙!
但苕货还是忍了。没办法,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处境。
“我们开省道国道,那个年代没有什么高速,整个湖北,就武黄一条高速,只有百把公里,一般司机都不走它。你是没跑过过去的国道,这一种下来,那种路边店,就是专门为我们这些司机们设的。前面,我们就要到一个小镇,上次你经过,那就是我们的点。至今还在,要不然,我带你尝尝鲜?”
“有什么好吃的?”
“吃什么吃?你年轻人,火气没办法泄,不想办法?我跟你说,那里面有几个新来的,我都睡过了,有一个很好,我给老板娘说一起,专门留给你,只要三百块,一晚上,怎么样?”
原来他说的是这个,苕货当时心中也有些激动,毕竟,出来这么长时间了,连洗浴中心都没去过。“你跟老板娘说话算数?”
“啥嘛,前些年,老板娘自己都做这事,我跟她都有过好几回了,这些年老了,就当老板了。我来安排,但这种钱,我可不给你出,你自己出,这种钱,欠不得账,请不得客,有忌讳。”
本来,这事开始,苕货还是有些激动的。但一听说,那几个姑娘,这刘师傅都睡过,兴趣就减了一半。我苕货,过去也是容城的一个小人物,怎么可以吃你这老货的剩饭?事后一想,还真不能去,因为,这些地方,正是公安检查最密集的地方,如果自己被公安抓了,一对身份,那就不是罚款的事情了。
苕货拒绝的态度,让刘师傅有些不解,这个年轻人,好像有些不太正常。随即,他就把话题,转移到工作上了。
按他的说法,司机的命运始终是在走下坡路的。本来工资看起来在涨,但与其他行业相比,涨得太慢。如今,这种没日没夜的工作,精神高度紧张,长年工作在外,只有几千元一个月,甚至赶不上工地里一个电焊工的工资了。在早些年,开车的是看不起修车的,修车的看不起电焊的。
这世界怎么了,如今好像与过去,搞反了一样。
就是烧电焊的,过去焊机械的,肯定比焊钢筋的要强,现在,好像也有反过来的迹象。
刘师傅的困惑,其实也是今天许多老年人不太理解的地方。工业化,深刻地改变着中国的一切行业,与传统农业社会中的运行规则,已经完全不同了。对这种不同世界的不理解,转换为个人情绪,就是报怨。
在农业社会里,掌握一些工业时代的技能,是很吃香的。因为会的少,物以稀为贵。但在今天,工业化的洪流已经把所有的逻辑倒过来了。
比如过去焊机械的,如今,所有大型工厂的机械制造,稍微价值高一点的,精密一点的,都是电子自动化焊接,人工焊接,只通常在维修行业中出现。需求减少了,但学起来更容易了。今天的年轻人,至少读过中学,知道正负极电压熔点什么的常识,学个普通焊工,一年半载都可以出师。这方面人才供给加大,而需求不大,这就贬值了。
再说修车,过去的车辆质量差,经常在路上出毛病,如果不懂些修车的知识和技巧,坏在路上,根本没办法。更莫说,如果出了交通事故,那修车的钱,更是多。但今天,候车的频率降低了,因为车辆的质量好多了。
更重要的是,如果出了事故,有保险,修车的钱,是保险公司的事。如此一来,会候车的司机,也不会自己开回去修,要走保险程序的话,到指定维修点维修就是了。自己候车的含金量下降,导致这方面需求减少了。
更莫说驾驶了。这年头,学个货车驾驶的B照,短的两三个月,长的半年时间,就可以拿到手了。到处都是驾校,给几千元钱报名,就可以学。况且,一直教到你考过为止。
会开车的人很多,竞争压力加大。另一方面,需求虽然总体上没减少,但重要性却严重下降了。
所谓重要性,就是指公路运输在国家经济中的地位。今天,中国的铁路里程早就是世界第一了,稍微有些大的货物或者重要的东西,都可以用铁路这种便宜快捷的方式来解决。尤其在湖北,长江航道整治过后,三峡工程竣工后,万吨巨轮进入重庆都不在话下,那是更便宜的运输方式。
过去最红火的三条线,如今只剩下一条还比较红火。从重庆四川过来的汽车货运,因为沿江铁路的开通及长江航道的运行,已经失去重要意义了,只剩下短途运输还在跑。以前刘师傅开的那种从万县到武汉的打货中巴,已经没有生意了。在大交通大物流的时代,汉正街也开始了衰落。
汉正街的兴衰,其实与中国物流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。中国经济最发达的两个地方是长三角与珠三角。这两个地方产出的新式货品或者新的款式,要进入大西南或者北方,如果按火车或者汽车运输的话,一天时间内,最多够抵达武汉。不管你是从上海出发,还是从广州出发。如果要更快,是飞机,当然,飞机,不可能成为带货的主力。
武汉,成了所有货物必须过夜或者中转的地方,这就形成了全国物流的一个中心节点。
而今天,高速公路如此发达,从上海或者广州到达全国其它地方,走调整的线路,有多种选择,不一定非得经过武汉。况且,非得要在武汉过夜的,也不一定非得要在你这里中转。毕竟有网络了,信息比较发达,中转的意义,越来越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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